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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 煩惱無處安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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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秋初,天氣慢慢轉涼了,田野一派灰色的沈寂。

鳥兒成群結隊,在高高的天空裏由北往南飛過,一波又一波,樂此不倦。

南方有什麽?大海嗎?它們要飛到哪裏去,南半球嗎?

做一只鳥真好,生命在旅途中,視野如此廣闊。有閱歷的長者說人生要多經歷多開闊視野,可是極少有人比頭頂的那只鳥走得更遠吧,它可是從南半球到北半球,又從北半球到南半球。而且它是自己完成這一切,身在其中。人如果要走的遠,必須借助船、車、飛機等,只不過是從這個點一下跳到另一個點,不如鳥那般體驗得多。

十一月,霜降。早晨白色的霜花凝結在草葉上、土地上,細膩如面粉,觸之冰寒。這時的空氣凍而且濕的,如冰刀刺在臉上。半個小時下來,臉和耳朵凍得紅撲撲的,前額的頭發濕潤像是蒙了一層露水。好在太陽出來後,天氣恢覆了溫暖,有一種回到夏天的錯覺。天空沒有一朵雲,只剩下純粹的藍,是空蕩蕩的藍,好像用食指一戳,就能收到遙遠的宇宙發來的信號。

冬天總是艱難的。因為寒冷。早晨迎著寒冷上學。為了抵禦徹骨的冷,會加快步伐,好讓身體變得暖和。到了學校後,才覺得後背有微微出汗。一歇下來,汗液冷卻,只覺得更加凍。

冬天的課間總是難熬的,為了禦寒,女生會跳遠或跳繩,男生會打籃球或打鬧追逐。因為只有十分鐘,外面天氣又嚴寒,活動區域就在教室裏和走廊附近。狹窄的空間裏一群精力十足的少年,發生碰撞是很常見的事。

菲菲原以為這樣的碰撞離她很遠。正當她和幾位女同學聊天時,一個籃球飛來,不偏不倚剛好砸在她頭頂。她當場懵了,幾秒後反應過來,只覺得頭很痛,因為疼痛讓委屈翻湧而出,眼淚嘩嘩流下。她回到座位趴在桌面,極力控制著情緒,還是管不住肩膀瑟瑟抖動。有男生跑過來問了一句:“你沒事吧。”照常玩他的籃球去了。菲菲越發覺得委屈,覺得腦袋裏面有股莫名的力拽著往四面八方撕拉。她擔心她是不是被砸傻了。她擔心是不是腦出血或腦震蕩,智力會不會有問題。

直到放學,她的心思一直糾結在腦袋上,總覺得它隱隱作疼,像是一池被攪渾濁的水,或是一個悶壞了的寡雞蛋,沒有以前那麽清爽了。

吃晚飯時,菲菲跟媽媽說腦袋被籃球砸了。

媽媽停了下筷子:“砸得嚴重嗎?頭還疼不疼?”

“好像疼也好像不疼。就是我想著它的時候好像疼得明顯點。”

“也許是你心裏作用?放松一下,別想著它,該幹嘛就幹嘛。”

“嗯”菲菲也不明白這樣的感覺該如何描述,也許確實是自己過於緊張了。

晚上做作業的時候,菲菲盡量不去琢磨腦袋的事,可是作業本身需要用腦去思考。不一會,她越發覺得頭疼難受,不是用腦過度的疼,而是腦袋被摔壞了的疼。她越來越不敢想,還是好好睡一覺吧,也許明天就好了。

晨曦,伴隨著鳥兒嘰嘰喳喳的吵鬧聲,菲菲從夢裏朦朧著睜開眼,一切還是原來的味道,她一拍腦袋,好了!不疼了。她長舒了一口氣,看來沒有砸傻嘛!

晨讀的時候,菲菲又感覺頭隱隱作疼,越來越嚴重,頭疼欲裂,她只好趴著休息了一下。快到中午的時候,頭又慢慢好了,真是很奇怪。這樣持續了好幾天。她漸漸也不太去在意它了,只是每天多了一點點痛苦與煩惱。

教室外幾米遠有一排樟樹,夾著種了一些多姿多彩的花卉與果樹。有梔子、茉莉、木槿、玉蘭、山茶、月季、芙蓉、杏樹、桃樹、李樹等等,不遠處的圍墻上還粘滿了爬山虎。同學們在樹蔭下嬉戲,花朵邊聞香,好不熱鬧。只是有一個人特別的紮眼,她總是拎著水壺,給這朵花澆澆,那棵樹灌灌。大家說她是某某班的生活委員,角角落落的衛生與生活都管到了頭,真是比教導主任還愛管閑事,操碎了心。看到她,同學們總是會心一笑,一面佩服她一面又嘲諷她。

這天的語文課上,周老師抱了一摞書進來,笑容滿面。介紹說這是自己時不時買的一些讀物,放在家裏也沒用,給大夥輪流看看,希望能豐富下大家的課外閱讀。同學們興奮不已。有讀者、青年文摘類的雜志,也有《老人與海》、《平凡的世界》等小說,當然也少不了《紅樓夢》、《西游記》等經典。班上有五六十個人,班幹部優先得書,菲菲作為新當選的副學習委員,有幸分到了一本書,是《老人與海》。周老師囑咐,書沒有人多,分到書的同學盡快看完,然後傳給別的同學看。

晚上睡覺前,在被窩裏,菲菲不忘拿出那本書看看。她希望盡快看完,好讓給別的同學看。黃色的燈光昏暗的,她以前作業都是晚飯前做完的,晚上看書的時候還是蠻少。不過也無書可看。家裏的條件,父母沒有餘錢給她買課外書籍,除了教科書,頭腦裏面真的空蕩蕩的。如果有機會逮到一本書,通常這本書是從別人那裏小心翼翼借來的,更多的時候是別人“施舍”那麽一會兒給她看。像這樣帶回家,完全屬於自己幾天,真的很享受。不過她還是習慣盡快看完,很害怕別人會不會在催促。

這一天,她看得很晚。母親起夜了兩次,看她房間總是亮著燈,進來催促她睡覺,她總說,馬上馬上。大概接近淩晨,盡管她還想繼續看下去,但理智上覺得該睡了。這晚睡得很沈很沈。

這樣的夜晚持續了將近一個月,她倒不覺得累,反而精神百倍,動力十足。書籍果然是精神糧食啊。這一天最後一節語文課,周老師有事假,安排課代表抄寫筆記在黑板上。窗外天色已暗,陰雲密布,冬天總是那麽著急進入黑夜。教室裏開著昏黃的燈泡,同學們瞇著眼辨認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。不知道是光線還是字的原因,菲菲的座位靠後,覺得黑板上的字比較模糊,看不清,以前好像沒有這樣的感覺。

冬季的陰暗持續不散,菲菲吃力的辨認著黑板上的字,恨不得跟老師說把座位調前面。還是忍忍吧,等到出太陽就好啦!元旦前夕,太陽果然明晃晃的亮出來了,它是為了迎接新年嗎?只是黑板上的字一如既往的看不清,也許還模糊些了。菲菲開始憂心了,難道是自己眼睛有問題。回去後和父母說了這件事。父親第二天就帶她去了市裏的眼科醫院,眼科醫生量完視力,做了一些檢查後說:“是近視,200度左右,需配戴眼鏡。”菲菲心裏如五雷轟頂,從未想過近視和自己沾上邊!班上的近視眼就兩個,還是高度近視,不過聽說是天生的。那她豈不是要成為第三個,而且是第一個後天的。父親沒有說什麽,只囑咐讀書要註意用眼,不要太勞累。

菲菲在上課時侯已經大方的把眼鏡戴上了,她不想因為別扭耽誤學習,當然她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,迎接同學和老師別樣的眼光。讓他們說去,讓他們嘲諷去!她很驚嘆自己的抗壓能力原來如此強。當天同學們確實對她的眼鏡表示驚訝,不過後來已經習慣了。後來,越來越多的人配上了眼鏡,到初中畢業,班上有十來個近視眼了。

快期末了,大家想著再熬一陣就放寒假啦。心裏都樂滋滋的,完全不把考試放在心上。不過有一天,班主任周老師確板著臉,氣呼呼的進來。同學們都小心翼翼,大氣不敢出。漫長的課上完後,他終於發話了:“我對大家這一學期的狀況非常不滿意。首先,班幹部不作為。你看二班的生活委員,整天都不閑的,裏裏外外的衛生不說,包括花花草草都有心去澆水愛護。請問你們做了什麽?這裏點名批評李菲靜,當初覺得你語文等科目還可以,選你任副學習委員,是想讓你協助學習委員把班上同學的學習成績提高。可我最近的觀察,你只會自己埋頭讀書,不樂與助人,這是很自私的表現……”菲菲只覺腦袋轟了一聲,後面的聽不見了。自私?我到底怎麽自私了?這樣的字眼從未想過和她沾邊。他憑什麽這麽定義她。她只覺得同學們的眼睛齊刷刷的看過來,她滿臉通紅,無地自容。菲菲一言不發,她害怕同學們的目光,她恨老師這樣評價她。可是誰又能理解?她無比郁悶難受,晚上氣得輾轉難眠。她不明白老師為何要這樣說她,而且是當眾說她。他不知道人都有自尊心嗎?同學們一定私底下議論她是如何“自私”的了。果不其然,第二天,一位男同學嬉皮笑臉的向她借鋼筆,菲菲說她就一支鋼筆。

“我看你還有圓珠筆,你把鋼筆借我用會。”男生還不想放棄。

“可是老師囑咐我們要用鋼筆練字的啊。”菲菲有點為難。

“好吧,不借算了。你就是自私。”

後面的那句話說的很輕很遠,很隨意不經然的樣子。可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。她氣的眼淚都要出來,但她又不敢反駁,畢竟老師說的話是“真理”。不自覺的她又反思起來,自己是不是真的自私了?不知怎麽的,她越來越在意別人的評價,越來越“犧牲”自己“成全”他人,只為了讓他人覺得她人挺好不自私,越來越害怕別人說她不好。當然她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些變化,等到她意識到了,已經是好多年,那時,她已決定找回當初的自己,只是,哪會那麽容易呢。

經過那麽一段時間,同學們大概已經忘了那堂課上的事情。可是,對於被傷害的人來說,猶如疤痕在身上,伴隨一生。

從那時起,菲菲的初中生活不再青澀。她有了很多煩惱,無處解懷。

她不想在這個學校了,可是沒有選擇。她只能熬。熬到畢業後,她會像只鳥兒一樣飛走,不再回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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